邓长春：无言的诗 无声的乐

手记

西汉文学家扬雄曾说过一句名言：“书、心画也。”放在今天理解，就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那四个字——“字如其人”。在采访邓长春之前，我已多次见过他的书法，从字中他给我的印象是干净、清秀、谨慎不失潇洒。慢慢地，一个斯文儒雅，谦虚安静的形象在我脑海中成形。直到采访结束，我发现字中的邓长春和现实中的他是如此贴合，不由感叹“古人诚不我欺也”。

在谈及怎么走上书法之路时，邓长春的回忆显得有些无奈与苦涩。他生长在德阳中江农村，幼年偶然看长辈写过年春联，深深地被书法线条中那千变万化的美所吸引，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了书法。他央求父亲去县城帮他买字帖和笔墨，结果因为父亲文化有限，买回的字帖是硬笔字帖，毛笔也是劣质不堪难以使用。一直到了高中，他才在美术老师的带领下，开始真正接触到书法的世界。

虽然起步较晚，但邓长春表现出了同龄人少有的专注与刻苦。用他的话说，“勤不仅能补拙，勤还能补晚。”特别是在2008年，拜书法家蒲宏湘先生为师后，邓长春接受了系统而正轨的书法培训，这使得他的书法水平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接下来他的作品不仅在多项大赛中获奖，而且还成为中国书法家协会的会员。

对书法，邓长春有着独特认识，“我认为书法作为一门书写的艺术，它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联系最紧，受众面最广，认同度也最高。最重要的是，在数千年的发展历程中，书法早已经超脱了单一的艺术门类，它还是无言的诗、无形的舞、无图的画、无声的乐……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中所有美的元素的一种集合。”

嘉宾

邓长春，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书法家协会教育委员会委员、成都市书法家协会理事篆刻委员会委员、成都市青年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篆刻委员会委员、开明印社社员、绵阳印社副社长。书法篆刻作品曾获中国书协主办的全国第八届中小学生书法节教师组优秀奖、西部书界新秀第一期教学成果展优秀奖，入展全国第十届书法篆刻展、全国第三届扇面展、全国首届楷书展等。

师从

记者（以下简称记）：拜师学习书法前后，你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邓长春（以下简称邓）：最大的区别就是，你是书法爱好者，还是向着书法家的方向前行。我的书法道路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爱好者的阶段，我从小学起就对书法开始感兴趣，高中美术老师向红给我普及了书法的一些基础知识，一直到2006年大学毕业后边工作边练习书法。这个阶段的特征着重于对字形的临摹和练习，对书法的理解往往流于表面，对书法背后的历史、文化、体系却没有过多的理解。作品也往往只具其形，未得其神。

书法家顾名思义是进入书法这个专业的范畴了，他们不仅书法技巧纯熟，而且对于书法的理论体系和表现体系也有着完整的认识，在作品上具备鲜明的个人风格，作品有着较高的艺术性和收藏性。我是在2008年拜书法家蒲宏湘先生为师后，才开始真正系统学习书法的，这时我才算是在书法上登堂入室。之后我又跟着书法家张景岳先生学行书。我成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都是在拜师后的事。

记：不少书法爱好者都为怎么找一位好的老师而头疼。

邓：这的确是客观存在的一种情况。如果是初学者，我建议先找书法字帖自学或报书法班，完成基础学习。

第一，在练习书法的过程中，书法爱好者需要对当今国内和本地的书法名家有一定的了解与关注，然后从中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老师。

第二，对心仪的老师，要时时关注他们的动态，比如他们开书画展、见面会等活动时，你一定要收起自己的腼腆与羞涩，勇敢地与老师们面对面交流。

第三，一定要明确提出有意成为老师的正式弟子，即使被拒绝也不要气馁，用四川话说就是脸皮要厚。多多与老师联系，多拿自己的作品向老师们请教，老师给出指导意见后也要多多练习和改进，让老师看到你的进步和潜力。

此外，一些有名的老师也会开设书法培训班，如果在培训班中表现出色，也有机会成为老师的正式弟子。当然前提还是需要明确地提出拜师的要求，毕竟想等老师主动提出收你为徒实在是太难了。

记：在书法的众多字体中，你比较擅长哪类？

邓：现在楷书和行书比较多一些，另外对于篆书也有一些研究和心得，这主要与我跟随陈明德老师学习篆刻有关。

记：为什么在书法小有成就后，对篆刻产生了兴趣？

邓：对篆刻产生兴趣其实很早，很小的时候看到别人在石头上刻章刻印，非常好奇，苦于条件限制，一直没能真正接触到篆刻。到了2010年，我拜陈明德先生为师，才算正式进入篆刻领域。真正钻研篆刻后我发现感觉很好，甚至觉得发展空间比书法更大，因此也打算以后将篆刻作为主要发展方向。

其实无论是书法还是篆刻，都是中国传统文化流传下来的精髓，二者有着非常深刻的联系。每一个篆刻家首先都是一个合格的书法家，它对书法的功底要求很高。其次篆刻还要求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有着更加深入和透彻的研究。像篆书的体系就非常复杂，分为大篆和小篆，大篆中又有金文、石鼓文、楚文字、汉砖等。第三，在篆刻上每个人还有不同的方向，我现在主要研究的是“古玺”这种印式。

鉴赏

记：四川浓厚的文化底蕴为书法提供了良好的基础。

邓：四川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文风很盛的地方，有着非常浓厚的文化底蕴，古代与四川有渊源的书法家真的是数不胜数。

此外四川处于一个承北接南的位置，一直以来又是移民大省，对外来的文化接受包容程度也很高，所以四川的书法风格不仅有北方的豪放粗犷，也有南方的细腻精巧。清代中后期，“碑帖结合”在川极为盛行，这种风格也被认为是书法发展创新的强劲推动力。在今天看来，四川书法水平在全国也居于前列。

记：在跟老师学习的过程中，技法是其次，更主要的是对书法内涵的理解。

邓：对。能够成为著名书法家正式弟子的人，基本上都是有着较深厚功底的人，他们的基础已经打得很好了，对书法的理论体系和表现方式也都是比较熟悉的。这个时候学习的重点就从怎么写书法，变成了怎么写好书法。不再是流于形式，流于表面，而是进一步去探寻书法中真正的美。

书法从诞生到今天，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可以说书法伴着中华文字一同，成为中华文明的见证和载体。所以学习书法的过程，也是学习和触摸中国传统文化的过程。在我看来，书法并不单只是文字的一种美的表现形式，它还是无言的诗、无形的舞、无图的画、无声的乐。

记：在不同的人眼中，书法有不同的美。

邓：是的，外行对书法美的理解主要集中在外观上，比如字形是否漂亮，线条是否流畅，布局是否工整等，不能说这种欣赏的方法不对，但局限性却比较大，比如他们最喜欢楷书和行书，因为看得懂，像篆书、隶书、草书等就不太容易去欣赏，因为这些字体的外观和现代审美的落差比较大。

对内行来说，漂亮就不是评价书法作品的唯一标准，一幅作品还可能透露出遒劲、粗犷、朴拙等不同风格，这些都是书法美的组成元素，毕竟燕瘦环肥各有所好。当然，不同书法风格的表现与创作者本身的性格、经历、理解、心态都有紧密联系。

衍生

记：书法并不是一门完全独立的传统艺术。

邓：是的，毫不夸张地说，书法就像一条无形的线，将中华传统文化中最美的部分串联起来，集中地展现给欣赏者。

先来说说书法与诗词的关系。诗词是中华传统文化对美的一种描述，一种刻画，一种浓缩。而书法和诗词的关系最紧密，最直观。历史上很多大诗人大文豪同时也是大书法家，比如王羲之、苏轼、米芾、赵孟頫等等。此外，诗词也是书法最好的载体，两者结合在一起，则是美上加美。

其次，书法与中华乐器和舞蹈也有着很广泛的联系。笔尖在纸面的银钩铁画，就仿佛承载着乐章般有韵律的跳动；写书法的人手上的动作、身上的动作也和舞蹈一样饱含情感和美感。

至于书法和国画就更不必说了，二者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在中华传统艺术上相辅相成，密不可分。

记：中国书法还衍生出了许多有意思的传统文化。

邓：如果把书法艺术看成一棵大树，那在这棵树上还有着许多的枝枝丫丫，这些枝丫也是颇具特色的中华传统文化种类。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笔墨纸砚。

毛笔是世界上最独特的软笔。西汉文学家蔡邕曾说，“唯笔软则奇怪生焉”。毛笔作为中华文化的书写载体，在书写效果上比西方的硬笔有着更加丰富的变化，正是因为毛笔多变的性质，才产生了独步全球的中国书法。实际上毛笔有很多讲究，比如制作笔尖的材料就有羊毛、狼毛、马尾毛、猪鬃毛等；依笔毛弹性强弱可分为软毫、硬毫、兼毫等；毛笔的尺寸也各不相同，除了有小楷、中楷、大楷外，还有更大的屏笔、联笔等。

纸张也是书法中颇为讲究的一项。书法和国画的主要载体是宣纸，宣纸可分为生宣和熟宣两类，其中生宣的吸水性和浸水性很强，无论是书法还是国画，使用生宣纸后，能够产生极为奇妙的多变性，更加适合“大写意”式的创作，比如齐白石的泼墨作画就是利用了生宣纸的纸张特性。熟宣纸的吸水能力弱，使用时墨和色不会洇散开来，更适合对细节要求极为细腻精致的创作，比如工笔画以及二王一类的小行草书。

至于墨汁和砚台我本人了解有限，但可以明确的是，文房四宝不仅是书法的必备工具，也都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具体体现。

心态

记：创作中该如何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

邓：创作中有良好的心态非常重要，它直接关系到作品成功与否以及质量高低，但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却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为在现代这个信息爆炸的社会，你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影响、方方面面的诱惑。所以无论是书法篆刻还是绘画音乐，首先你必须得确定自己是否是真心喜欢传统艺术，而不是想着靠这些东西去赚钱或者扬名。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要保持良好的心态确实是非常困难的。

其次要忍受得住寂寞，不单指一个人练习时的寂寞，更包括社会的不理解以及物质条件上的欠缺。

第三点还要能够吃得苦。传统艺术的学习是一件逆水行舟的事，你需要十年甚至几十年如一日的学习和练习。如果有一段时间荒废不练，你的水平就会明显下降。现在有很多所谓的名家就存在这种情况，功成名就后就开始忙于应酬，疏于练习，他们的作品质量自然就难以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