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艺术的争论、诗意与凝望
“不朽的传承——法兰西艺术院院士作品邀请展”亮相中国美术馆,展示
罗伯特·卡帕的商店(版画) 埃里克·德玛奇埃尔
凤凰木上的三个空间(布面丙烯) 居伊·德·卢日蒙
从“中法文化之春”到法语文化节,再到大大小小的艺术节、音乐节、戏剧节,不同艺术类型的中法文化交流向来频繁,而美术部分更是其中的重要一环。4月30日至5月22日,由法兰西艺术院与中国美术馆共同主办的“不朽的传承——法兰西艺术院院士作品邀请展”在中国美术馆展出,除了“让观众大饱眼福”,此次交流又有何特别意义?开幕式上,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先对“不朽的传承”这听起来颇为宏阔的主题进行了解释:“因为在法语中,法兰西院士被翻译成‘不朽的人’,他们传承了不朽的文化,而他们的艺术创造也随着法国文化艺术的流传而不朽。”
因争论而不朽
20世纪中国美术的关键词之一就是“中西合璧”,而徐悲鸿、林风眠、刘海粟这些学贯东西、融汇古今的美术大师,都有留学法国的经历。这让吴为山深感进一步了解并研究法国艺术对今人来说亦有学习与借鉴的重要价值。“成立于1816年的法兰西艺术院已走过了200年的历程,其深厚的艺术积淀滋养了诸如安格尔、莫罗、德拉罗什、德拉克罗瓦等蜚声世界的大师。特别是20世纪,印象派之后产生的各种现代流派,对于法国以及世界各国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此如今的法兰西艺术院有着怎样的发展状态,是我们非常关注的。”吴为山说,这次的展览汇聚9位法兰西艺术院院士的油画、版画作品66件——不仅画来了,画画的人也来了——来自法国的艺术家与多位中国学者进行研讨,阐释各自对“不朽”与“传承”的理解。
在法兰西艺术院院士菲利普·加莱尔看来,安格尔与德拉克罗瓦,他们分别代表了不同的艺术流派与志向,而正是这种“争论”,才真正体现了所谓的“不朽”。“安格尔对于古典主义进行了极佳地诠释,他的创作非常精致,惟妙惟肖地再现了很多经典的历史画面;而德拉克罗瓦已经开始走向浪漫主义,可以说为后来的印象派拉开了序幕。”菲利普·加莱尔说:“这两位院士一个重素描、一个重色彩,一个代表理性、一个代表感性,而且这样的争论现在也仍然在法国继续着——我想法国人生来就是爱争论的,争论本身就是一种艺术,我们在其中非常自在。”
因“乐在争论”,菲利普·加莱尔向来不被传统束缚——他一面以传统的方法创作,一面又自己制作色粉,以求突破以往的色彩效果,甚至还将探索的触角延伸至中国,“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中国,但对艺术史上的中国作品却很熟悉;而且在我的创作中,也从传统中国画所讲求的‘留白’中吸收了很多。”
此次展览中菲利普·加莱尔的画作让北京大学法语系主任董强印象深刻——“《大使们》与《睡莲》,分别对应美术史上汉斯·荷尔拜因和莫奈的同名经典之作,但菲利普·加莱尔以华丽的手法描绘毫无高贵可言的对象——戴着面具的人、垃圾、掉落的花瓣、空罐头……让观者透过宁静、隐秘的画布,感到万物的短暂、世界的浮游以及人生如梦。这样的当代艺术是一种对传统的重新判断——打破了我们对当代与传统的既有印象,他们在往前走,却从来没有丢下传统。”
是财富,还是负担?
“中国与法国同样拥有悠久的文化传统,这一方面是宝贵的精神财富,另一方面也是沉重的负担。前人达到了难以逾越的高度,我们是否只能跟在他们的后面亦步亦趋?如果是那样,走到僵化和了无生趣的地步,结果反而会使传统衰败。”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李建群坦言,无论是中国艺术家,还是法国艺术家,都需要在传统的负载下,闯出一条新路来。“这次的展览让我感到一种古典的延续——它的造型特点、三维空间感,还有雅致、唯美的意味;同时也看到了很多当代艺术的因素,影像的影响、漫画的手法、观念艺术等等,古典与现代,呈现出一种水乳交融的状态,这是欧洲现代艺术区别于美国现代艺术的地方;而法国的艺术又独具一种浪漫与诙谐的色彩,充满诗意。”
诗意,亦让美术史论家邵大箴对法国艺术感到亲切,并由此发现其与中国艺术的相通。“从1982年到现在,我去了法国七次,法国的艺术经得起看——不光是指古典艺术,也包括现代和当代艺术,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它的诗意。巴黎作为现代艺术的发源地,它温和地包容着很多来自法国之外的艺术家,不像美国的当代艺术那样激进。”邵大箴说,“当代艺术重在讨论观念,不追求形式美感。因为艺术的形式,包括线、色彩、空间的美感,好像已经是过去式了。但法国艺术除了讲观念,还始终保持着对形式美感的留恋。中国的文化艺术有几千年的传统,要走向现代与当代,我认为也同样不能太过激进与跳跃,而要经过历史与现实的陶冶、锤炼。”
交流是相互地凝望
1935年出生于贝尔格莱德的法兰西艺术院院士弗拉基米尔·维利科维奇,年幼时曾亲眼目睹了纳粹在南斯拉夫的残忍行径;在创作中,人体始终是他着意表现的对象——《行走的人》《一跃的七个步骤》等参展作品,让董强感慨“很难无动于衷”。“荒芜的风景,战争、残杀的景象,构成一个阴郁、充满侵犯性的世界,人体所表现出的,是人对人的残害所造成的痛苦。童年记忆的强烈影响,在法国的文学与现代绘画中比比皆是,但弗拉基米尔·维利科维奇的作品不止于此,像《一跃的七个步骤》就具有从阴影中走出的那种厚重、博大的精神力量。我觉得,这也是值得中国艺术借鉴的地方,我们经常是两极分化,要么是墨守传统,要么就是一股脑地搞当代,中间是断裂的。”
“与其讨论如何学习西方,我更加关心的是,中国艺术家如何在各种思潮的影响下,保持自己的特点。”弗拉基米尔·维利科维奇表示,如今在法国经常能见到中国艺术家的作品,颇有强势来袭的劲头,“这是件好事,因为艺术交流不是单方面的,而是相互对望。很多年前,中法文化交流还不这么频繁的时候,我就对中国的艺术非常感兴趣。因为在法兰西艺术院中,有两位华裔的艺术家——赵无极、朱德群,他们的作品让我充满向往。”
作为对法兰西艺术院院士作品的呼应,中国美术馆特别在展览中加入馆藏朱德群的三联油画《绿色活力》——徜徉在不同的展览空间,细细品赏过9位艺术家各自的“不朽传承”,在返回门口的路上,“偶遇”这一幅在展墙背后的作品,不免也让人心生“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喟。